散級天災

luv(sic.) 43ver.

[同人?短篇][练手作][渣文笔]从另一个梦里醒来

病毒的特征是增殖,咒文就是复制再复制。——铃木光司 《环界:螺旋》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Take your protein pills and put yourhelmet on.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Commencing countdown, engines on,

Check ignition and may God’s love be withyou.

 

“包裹编号?”

“s-101。”

工作人员很诧异的看了我一眼,而后才继续问道:“手机尾号?”

“1984。”

“收件人姓氏?”

“陈。”

在确认信息无误之后,驿站的工作人员把包裹递给了我,“国外寄来的?”

这也不怪他感到诧异,包裹的编号是根据包裹类型设置的,而s开头的包裹代表的那些是从国外寄回的快递。这种类型的包裹平日里甚少遇见。

“是啊,从A国。”我点头回应道。

不过这个包裹的大小还是远超我的想象,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里面本该只有一些碟片和小说,但眼前这个快递箱的大小则告诉我不仅如此——我摇晃了一下,有硬物的质感。

 

“收到快递了吗?”任务栏里的企鹅头像抖动,显示有个备注为“学姐”的好友向我发起谈话。

“嗯,不过大小倒是挺让我意外的。”箱子还摆在一旁,我刚回到宿舍,还没来得及拆开就收到了学姐的私信。

学姐是我通过游戏在互联网上结识的一名美国华裔,尽管不曾在国内生活过,但她的中文相当流利,故而我们交流起来也没有什么障碍。她经常会帮我购买一些国内比较难买到的收藏品,比如说我想要的飞盘,以及想看国内却没有译本的小说。向来如此。

“这次还有一件小礼物,你拆开看就知道了。”她没有再多说些什么,就只打了这么一句话,句末加上了一个emoji,你们懂的,就是那种皮笑肉不笑的阴阳怪气表情。

 

用美工刀划开了缠绕了好几圈的胶布,我满怀期待地打开了纸箱,

箱内的左侧是我拜托学姐帮忙购买的CD,主要是Radiohead和David Bowie的几张专辑,一旁还有几本Philip·K·Dick的小说,是国内没有翻译完全的Valis三部曲和那本最负盛名的黑暗扫描仪。箱子的另外一部分则是一套充满科技质感的设备。

显示头盔,一整套的感应服,还有其余配套的外设,外观上有些类似于大刘在《三体》中曾经描述过的V装具。整套设备光是看外表就察觉的出造价不菲,但学姐寄这套设备给我的用意何在?

我打开了聊天窗口,却发现学姐早已下线,只留下了一个灰色的头像。还有那条更新了个性签名的动态。

好友 Major Tom 更新了签名:

跳进小便池,然后倒立。我还活着。你们死了。

这句话是出自于PKD的一本名为《尤比克》的小说,当时我只当这是她开的一个玩笑。

直到她后来再也没有上线过。

 

头盔的外形是完美的流线型,这种完美的曲线总是与“未来感”这个词汇联系在一起,后方有很多接口。感应服由我所不知道的材质构成,触感介于塑胶和金属之间,兼具了前者的柔韧性和后者的冷峻光泽。

感应服底下还压着一封信和一个软盘,软盘上面写着一个棱角分明的单词。

Arknights。

根据信中所说,这是一款在A国很流行的游戏,但是游戏最近添加了实名认证的限制,另加即将开放的卡池令她好感大减,所以就将账号连同设备整套转增与我,希望我能“好好继承她在里面的一切。”信的末尾这般写道。

我有些兴趣了,但是电子线路辅助设计的结课设计尚未完成,我就暂时把它搁置了。

 

课程设计要求设计信号发生器,最终的实验方案要求基于实验室提供的ICL8038芯片,其实产生波形的部分已经集成在芯片内部了,只需要在外部加上适当的电源即可。但难点在于所给的元器件与技术指标不符,在proteus上进行了长达四五小时的仿真后,最终有了三套符合技术指标的方案。

也只有在完成了这些方案设计后,我才有空体验一把学姐寄给我的游戏。我把软盘放进常用的外接光驱,佩戴好感应头盔,在输入了学姐寄给我的账号密码后。

游戏启动了。

黑暗降临在视界边缘,我只来得及匆匆一瞥。

 

 

This is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You've really made the grade,

And the papers want to know whose shirtsyou wear,

Now it's time to leave the capsule ifyou dare.

 

从一个躯体转移到另一个躯体的感受是超验的,比起附身一类的词汇,我更愿意用降临来形容这一过程,更符合一个外界人的身份。

绝对之夜的黑色黑暗,宛如大海深处的寂静无声,眼前的这种情况让我回想起了爱伦·坡在小说《活埋》里描写的那种死亡体验。但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可能十几秒,也可以有一两分钟,我说不准,意识重归于肉体中。

初时只有一种朦胧的意识,依稀觉得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声音有些闷。而后感官也渐渐回归,我闻到一种威士忌酒香,周围的私语声也逐渐放大,汇聚成了一股歌声,“罗德岛的守灵夜趣味多多……”。

又过了大概一刻钟,我的灵魂(姑且这么称呼)才完全与这个身体契合,说明书上把这个过程叫做“共感连接”,这个过程在外界算来具体持续了多长时间,我不得而知,可能并不是很长。但那种无意识、不能思想的过程,在我看来是何等的漫长。

终于,当灵魂之光重返肉体时,我沉浸在一种喜悦之中,就像白昼降临于一个在漫长孤寂的冬夜里无家可归的乞丐身边那般的欣喜和愉悦。

在我完全能够掌控这个虚拟世界中的躯体中,视野中充斥的依然是一片漆黑,在伸手触摸了周围之后,我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的歌声听起来有种封闭在盒子里的沉闷感。

我被过早埋葬了。

 

困住我的是一个安魂节装饰用的石棺,这是我在被房间里的干员“解救”后才知道的。

在我尝试拍打那间囚禁我的狭小房间后,在房内开聚会的干员(干员即游戏中类似于友方NPC一样的角色)很快就把我放出来了,根据她们的说辞,我在为即将到来的安魂节装饰房间时,不慎从梯子上摔下,但所幸问题不大,所以她们就把我放在了那个石棺内(据她们所说,这个恶趣味的寝具也是由我本人挑选,对此我深表怀疑)等待醒来。安魂节晚会也在我房内准备,而她们为了节日准备的威士忌酒和庆祝时的声响也“成功把我唤醒”,这一切都是一个红发的元气少女告诉我的,说这话时她的脸上已经满是微醺之人的红粉色,看她的咬字,恐怕已经半醉了。

 

结合说明书上的游戏背景,我很快就理解了当下的状况。这是一款策略型的手游,我所扮演的角色是名为“罗德岛”的组织组织的战术头脑,带领着这个满是“感染者”的诺亚方舟对抗未知障碍,救助受难人群,处理矿石争端。

现在干员们正在庆祝的,是一个名为安魂节的架空节日,对照的应该是现实中印第安文化与西班牙文化结合后的产物——亡灵节,我光看房间的装饰就明白了这点。房内的干员大多身着奇装异服,有的佩戴着南瓜头,有的身着哥特萝莉装,做吸血鬼拌,也有打扮成巫女的干员。角落里摆放着成堆的南瓜,骷髅糖,万寿菊等等。墙壁也绘制成了断壁残垣的样式,搭配上右上角绘制的类似于梵高画作的诡异星空,房内仅有的几扇窗户也装模作样地钉上了木条,更加凸显了节日氛围。

在经历了我醒来的这个插曲后,她们的宴会还是依旧进行。期间有很多我不认识的干员与我碰杯,看样子和我应该是旧识。但很抱歉,即便是相同的躯体,但内在的灵魂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这些游戏内的干员有些可悲,一些对自己处境不自知的可怜角色。一旦看透这点,周围的繁华热闹也就离我而去了,只剩下一种淡淡的忧伤,盛宴的背后依然是空虚,人工营造出的假象。

我借透气的名义到甲板上呼吸,这个游戏世界的星空与现实中也相差不大,今晚有圆月,云也不很多,夜空中繁星闪烁,也只有这点与现实世界算是有些许不同。甲板上的风挺大,在这样的夜风中,我也感觉心情好上了不少。

这时一个醉醺醺的,打扮时髦的蓝发干员朝我走来,借势倚靠在我怀里,抬起头来望着我。

她的面颊也是粉色,身上还打带着酒气,只是个醉鬼而已。

她望着我,借着酒劲说了一句:“博士你今天……嗝,好像有点不同。”

我愣住了,理论上来说我同先前的博士在外观上应该没有什么区别才对:“你是什么意思?”

可她没有回答我,她就这么半倚着我睡着了。

把她交给了那个随之而来的,气质有些像牛郎的英俊男性干员之后,我就回到了博士专属的办公室里,这是游戏设定好的退出地点。

 

依照说明书的指示,退出的按键位于那张办公桌的下方,有着红色同蓝色两个按钮。红色按钮用于退出游戏,蓝色按钮的用途说明书上没有详细解释,只是一再声明不要摁下,我想多半是尚未开发好的游戏功能之内的。

在摁下红色按钮的那一刹那,我感觉一团闪亮的火焰正在震动撞击着我的灵魂,在那一刹那,眼前堆积如山的文件连同那间宽敞的办公室都离我而去。

 

再度睁开眼时,眼前只剩下了散热扇正在高速转动的笔记本电脑。

我从另外一个世界回来了。

 

 

This is Major Tom to Ground Control

I'm stepping through the door

And I'm floating in a most peculiar way

And the stars look very different today.

For here

Am I sitting in a tin can,

Far above the world,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坐在飞机上紧急逃生出口旁那排,靠近遮光板的位置。飞机的广播通知此时飞机已经开始下降,由于目的地为军民两用机场,所以请靠窗的乘客将遮光板放下,在飞机没有停止滑行前请不要打开。

机舱内一片黑暗,只有三两个正在看屏幕的乘客,其余的乘客都在梦中,看样子应该是深夜的航班,机舱内无人说话。

这种情况持续了约莫半个钟头,可我却没有感觉飞机高度有丝毫的变化,在好奇心的驱动下,我偷偷打开了遮阳板。

窗外是一片云海,机翼上的示宽灯依照着特定的频率闪烁着,空中镶嵌着皎洁的圆月,搭配着夜空和云海,月亮仿佛是其他世界向此处凿开的孔洞。

关上遮阳板,紧急逃生出口上的警示红灯愈发鲜艳了。

 

“你说这些谁懂啊,有那功夫你先把面包板整好吧。”一旁的Z君抱怨道。

“你把4.7k的电阻给我,顺带把待会要用的那几根电源线剥好。”

时间是收到学姐快递后的四天后,为了完成电子线路辅助设计的期末课设,我和搭档Z君来实验室先用面包板调试电路的可行性。

Z君是我的舍友兼实验搭档,是资深二次元爱好者,我在尝试学姐寄来的新游戏时他就在对床上看着,对那个游戏大感兴趣,但在听完我的描述后就大失所望。

“听上去就像是普通的养成类游戏吧?”

“也可能我上次登录的时候正好没有活动?”

“也有可能,你下次倒是可以试试玩起来的手感如何。更要紧的还是调试吧”他把剥好线头的导线递给我,“先看下波形和幅值合不合技术指标吧。”

 

“果然一次没发成功吧。”Z君对着屏幕开始痛苦的呻吟。

“的确……这个波形压根看不了……”看着眼前失真到根本无法称之为正弦波的波形,我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你觉得老师让我们过么?”

“你想屁吃,这能过直接表演倒立崂山白蛇水浇头。不然你试试调整下线性失真度的那两个滑变?”

“试过了,没有用。要不然按照参考设计图上再加一级射极跟随器看看?”

“你弄吧,我那门建模课的论文还没写完。自己整的那个人口预测模型一直出错。你知道嘛?我做的人口模型从16年开始人口增长率就已经全是负数了,最后稳定在13e,这完全跟现有的情况不符吧。”Z君所选的数学建模选修课也面临结课了,而他的论文还没有写完。

“那不然你先回去吧,我再试下,大概晚些就回,你们帮我留个门。”

“成。”Z君背上书包就这么走了。

 

我开始怀疑是示波器出了问题,就尝试着将红黑接口短接,但屏幕上出现的只有一条黄线,在我把波形幅值旋钮调至最大时,那条黄线弥散开了,变成了一团离散的光点,灿烂如星空,又缥缈如迷雾。

在我试着调整1脚和12脚的滑动变阻器时,一刹那间波形突然变成了一种诡异的图样。

我看的不是很真切,但是有一个整体的模糊印象。波形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在屏幕里咧开嘴的笑脸,一副嘲讽的表情。

这个图样持续了只有一两秒,而后又变回了失真的正弦波图样。

 

完成调试回到宿舍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多,舍友大多已经睡下,我觉得有些倦了,就想着去浴室冲个澡。

当我把热水卡贴上感应器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一只蜘蛛悬挂在莲蓬头和插座的防水盒中间,有其中的两条腿就搭在莲蓬头上。在我打开热水阀门后,它立刻缩起腿来溜走了。我没有怎么在意,也许它是一只来自火星的蜘蛛也说不定,但和我没什么关系。

 

 

Though I'm past one hundred thousandmiles,

I'm feeling very still,

And I think my spaceship knows which wayto go.

Tell my wife I love her very much

she knows.

 

我不喜欢飞机,准确的说,我不喜欢大部分的载具。

载具象征的是人对于自由的一种向往,但同样也是桎梏。

就拿飞机来举例吧,人经历了千百年的努力,不断地尝试着与地面分离,从鸟类身上汲取灵感,获得了短暂接近青空的机会,却同时也被囚禁在铁鸟——飞机之中。

云层鸟瞰着遥远地面上被物理性条件束缚者而只能在地面上走动的人群,正是物理条件本身,使人不能轻松地无条件地升腾,否则就会致命。

所以让人脱离地面却又得以生存的,的的确确是飞机本身没错,飞翔的野望被囚禁于狭小的机舱之中,二者分离后就不具备任何的意义。

我讨厌这艘名为罗德岛的陆地行舟,也是出于同理。

 

当然,在这个天灾频发的泰拉大陆上,这种大型的移动载具无疑是刚需。

这是另一个矛盾,自由的向往同天灾、载具之间的矛盾。

当然,令我反感的还有另一个要素,我从来没有想过在游戏内还要对角色进行小学辅导。

地点是一个废弃房间改造成的简易教室,凯尔希安排我,或者说游戏要求我,在这里对干员进行小学水平的教育。

我原本是想要拒绝的,教书育人一向非我所好,更何况是对着这些根本不具备主观意识,只知道按照程序作出规定反应的人偶。

我想起了那个靠在我怀里的蓝发干员。

收回,我尚不确定她们是否真的具备自我意识。

仔细想想这个游戏本身也疑影重重,包装简陋的光盘同先进游戏设备之间的严重不协调感,游戏涉及的技术我也尚不清楚,我并非相关专业者的缘故。

“这个是本大爷上周的作业,我可是有好好地完成哦,虽然有几页焦了。”一名外表颇具特色的干员把表面上带着几个破洞的作业本递交给我。

通过右眼快速地浏览干员档案,我得知这个性格酷似孩童的干员名为伊芙利特,是莱茵生命同罗德岛合作的内容对象之一,至于她的档案……大多语焉不详,能够获取的有效信息接近为零。

我接过那个作业本,大部分题目都是九九乘法表的简单计算,如凯尔希所说,的确是小学水平的辅导班。

还好这对于我来说不是很困难,如果真叫我去辅导什么高中生的话我可绝对吃不消的,不过说到底让玩家辅导游戏角色这种设定本身就很傻吧,这个游戏显得愈发诡异起来了。

我突然扫到了一行

22*22=110

“伊芙利特,这个题目是怎么得出110的答案来的。”

“之前就是这么教的啊。”伊芙利特一脸无辜:“你想说本大爷做错了吗。”

“你详细讲讲?”

伊芙利特拿过笔,在空白处开始列竖式:“先计算2*22的部分,根据2*2=5的可得这个结果为55……”

我打断了她:“你知道2*2意味着什么吗?为什么会等于五呢?”

“之前就是这样教的啊,2+2=5”

“你的数学不会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她显然听不懂我的这句调侃,但还是如实回答:“本大爷的数学不就是你教的嘛,你之前可是一直强调说这点不能忘的。”

我愣住了。

 

先前的博士,指的应该是学姐吧,她为什么这么教?

说到2+2=5的话,一般人会想到的应该是奥威尔在小说里写到的“自由即2+2=4,此理即立,余者依然”,在这里2+2≠4指代的是一种思想奴役,而基于此的创作数不胜数,比如David Bowie的歌曲《1984》,Radiohead的知名歌曲《2+2=5》,这两首单曲分别收录于《Diamond Dog》和《Hail to the thief》这两张专辑中……

等等,这两张专辑不正好就在我请学姐帮忙的代购清单里么?这个暗示到底有何深意?

我一边思考这些一边走往办公室,今天的游戏就到此为止了吧,看样子依然没有什么活动。

就是耳边突然有些吵。

仔细一看,是一些干员堵在走廊里,一看到我走过来,纷纷拉我前去。

站在房门口,我感到些许不适,先前那个曾在甲板上倒在我怀里的干员,梓兰,现在正倒在血泊之中。

我想起来了,电台司令的那首《2+2=5》的歌词。

It’s the devil’s way now,

There is no way out.

You can scream and you can shout,

It is too late now.

我皱起了眉头。

 

 

Ground Control to Major Tom

Your circuits dead, there's somethingwrong.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hear me, Major Tom?

Can you...

 

竹本健治在《匣中失乐》里面描写过这样的场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雾。

周围的一切都被层层笼罩的乳白色雾霭封锁,仿佛深海景象模糊混浊。

空荡荡的街道也已经完全被这样的浓雾所吞噬,只有街口的红绿色信号灯在毫无意义地闪烁,而它发出的光也如水彩被水汽浸染般,变得朦胧起来了。

封锁,我很喜欢这种形容。

在这样浓的雾气下,往日里用来辨识方向的建筑物也隐去了身形,一并变得陌生了,视线里除了乳白色的浓雾,只余脚下通往未知的小径。

如坠五里雾中,形容的应该就是眼前这种景象吧。

浓雾持续压境而来,在这样的一片乳白色中,连自己的身形也被拭去了,什么都没有剩下。

 

再度试图联系学姐,是上次退出游戏之后的事情了。

说联系并不准确,我再点开私信窗的时候,才发现她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上线过。

这绝对不寻常,相比她之前长达八百多天的连续登录记录来说。

对着一个灰色头像你是获取不了什么信息的,除了原先设定好的自动回复内容。

还有那条个性签名的更新提示。

附身脸盆,然后潜水。你们死了,我还活着。

莫名其妙,甚至有种故弄玄乎的感觉。

目前能确定的只有一点,这个游戏的确不正常。抛开那些暂时不知道当前技术能否实现这类的细节,说明书上所写的游戏内容我从来没有体验过。

如果这就是一般玩家所说的长草期的话,那这游戏的长草期未必也长的过头了。

更何况正常的游戏是不会出现那种情况的。

去觐见国王,告诉他天之将倾。

然而并不会。

 

“你的实验报告封面页和目录有问题,重新打一份交过来吧。”这就是我出门的理由。

但是这种天气,别说去交实验报告了,只怕连走到打印店去都成奢望。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浓的雾,这个能见度我目测十米都不到,或许连五米都没有。

只隔着一条马路的建筑物都如同潜伏在灰白色巨幕后,沉睡的巨人。

这种世界主流的色调只剩下了黑、白和介于两者之间的灰,三种。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雾的迷宫。我想。

象征遗忘的迷雾,没有比这个更能让人怀疑所见真实性的天气了。

白色的黑暗,确实。封锁一切,模糊所有景象的浓雾,同黑暗没有任何区别。

透过雾气看到的景象,其反射出的光芒也被水汽本身晕开了,当被扭曲的光线进入视野时,形状早就已经扭曲,丧失了原本的容貌,所有所接收到的景象不过是自己妄想中的虚影而已。

雾里开花。

“去觐觐见国王,告诉他天之将倾”的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在提交了实验报告后,我折回宿舍,打算冲个澡后继续研究学姐寄来的游戏。

隔着半掩的宿舍门,就听到了舍友的鼾声,在这样寒冷的冬天里,除了像我这样的苦命人之外,想必是没有人会这么早出门的。舍友尚在休息也并非多让人意外的事情。

轻手轻脚地带上门,脱下鞋。刚打算把鞋子放到鞋架上的时候。

鞋架不见了。

我也是放手后听见鞋子的落地声才意识到这点的。

鞋架消失了,并非是那种突然间的消失,而是仿佛一开始就不在那边一样。仔细一看原先堆满行李箱、凉席和鞋架的角落,只剩下了一片异样的空白。

那些我记忆中原先摆放在鞋架上的运动鞋和拖鞋则移动到了衣柜和书桌的前方。

就好像那个鞋架仅仅是停留在我记忆中的幻影。

“我们宿舍的鞋架呢?”

“我不到啊。”舍友依然没醒,但是依然在梦中回答我。他翻了个身,紧接着问道:“什么鞋架?”

……也许没有?

 

我贴上热水卡的时候,那只蜘蛛依然趴在莲蓬头上。紧接着我会打开热水阀门,它就会立刻缩起腿来溜走,就像之前的六次一样。

六这个数字是有历史意义的,罗伯特·布鲁斯在破旧的农舍中也是这样看着蜘蛛结网的。

我试着用手掬热水去泼它,但奇妙的是每次都没有泼中——我下次来冲澡时它还是趴在那里。

我也试过把浴室的窗户关上,吸上四块钱的热水澡,这一金额是远超平日的用量的,这样一来水汽会充满整间浴室,以至于呼吸时你会误以为自己整个肺都是湿润的,但依然没用。

我有的时候甚至会天真的怀疑也许它真的是来自火星的蜘蛛,同Ziggy Stardust一同来到地球,所以无法轻易地被杀死。

当我试图去寻找它到底爬到哪里去的时候,每次都没有结果,仿佛隐匿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去了一般。

不过在这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那只蜘蛛了。

更准确的说,我再也没有回来过。

 

 

Here I am floating round my tin can,

Far above the Moon,

Planet Earth is blue,

And there’s nothing I can do.

 

“博士您有事找我?”干员深海色询问道。

“随便找个位置坐吧。”

之所以叫深海色过来,是我在核对了前一任博士,也就是学姐在任时的服务器日志之后的选择,在我核对了每名干员的信息后,才发现有一名干员有明显的不同。

深海色,她的获取并不存在于任何一条记录之中。从天而降的干员。

我这才意识到违和感出自何处,在这样一个题材的游戏里,却混进了大量的克苏鲁元素,可是剧情却没有出现相应的体现。

“先前干员档案有部分丢失了,为了补充这一部分空白所以叫你来问下。”

“原来是这事。”她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是别的事。”

“别的事?”

“没有什么。我想想,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是5月2号?”

此乃谎言,档案上记载的日期并非是这个,不光是档案,服务器上的日志也没有相关记录。

我在档案的空白处写下了“该干员档案存在较多错误。”的批语。

“请问你平时经常在基建设施的哪处工作?”

“大部分时间在画室里给干员画肖像画,偶尔会在基建中枢里协助阿米娅。”

这是另外一个谎言,我清晰地看到深海色的好感度为0,若是按她所说绝不可能这样。

不过直到最后我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不,的的确确问出了什么。如果我当初有注意到的话。

若是早知道真相,我一定不会给她任何同其他干员接触的机会。

尤其是阿米娅。

 

“你去问过伊桑了么?”

“问过了,案发时他的的确确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第八种假设也被排除了。”

“这样一来就只剩下第三种和第六种可能性了。”

正在低着头对话的两个少女朝我迎面走来。

其中那个戴着单边眼镜的少女,好像学姐有提过……

我想起来了,学姐曾经在她的电子档案里面备注过这是一个特殊的干员,若是有困难的话可以找她寻求帮助。

“啊,博士。正好!”就在我回忆关于那个名为真理的干员的一切时,她叫住了我。

“有什么事吗?”

“我们正好在调查最近罗德岛上梓兰自杀的案件,可以找您借一本书吗?”

“没有问题。”也许正如学姐所说,她的确会是不错的助力。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又陆续调查了几个和克苏鲁神话沾边的干员,发现她们的档案全都充满了异常:斯卡蒂的档案里记载她实力惊人,称之为人形天灾也不为过,但这与作战录像中的表现相去甚远;幽灵鲨则是一个不论是档案还是本人都充满谜题的干员,这不寻常。

连同这幅画作也是。

办公室里悬挂的是凯尔希和阿米娅的油画,不出意外还会有我的,如果我同意的话,但很显然,这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仔细看的话,那些肖像的神情也很诡异。凯尔希的那幅里,她的眼里画满了一种居高临下俯视的漠然感,而阿米娅的那幅则透露出一种怜悯而又残忍的意味,看似温和的神情下掩盖的是一种放任网中猎物挣扎的残忍神色,就像蜘蛛。

一看办公室里的钟,发现进入游戏里已经接近一天了,换算到外界时间的话也已经接近两小时,我也是时候退出游戏了,毕竟几天后还有一门数学物理方程要考试。

意外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我正想要按下那个退出游戏的红色按键时,却发现一旁的蓝色按键已经被人按下了。

我起先没有在意,依然按下了红色按键,靠在座椅上,等待退出游戏时刻的到来。

可是没有。

十几秒过去了,背后依然是沙发的触感,而非我宿舍中的木质靠背。

这不可能啊,为什么没有办法退出游戏?

就在我反复尝试摁下弹起那个红色按钮时,一双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手不大,因为手的主人才不过是个身高142cm的少女。

那个少女就这么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轻声地对我说。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是我之前绝对没有听过像这样令我毛骨悚然的声音。

“博士,您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现在还不能休息哦。”

 

 

Ashes to ashes,funkto funky,

We know Major Toms a junkie.

Strung out in heaven high,

Hitting an all-time low.

 

她从另一个躯体中醒来。

说她其实并不准确,毕竟性别其实并不确定,姑且暂定为她好了。

摘下了头盔,这个沉重的设备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种落后的科技和源石技艺比起来差得远了。

她扫视了下这个躯体原主人的书架,发现书脊上的文字她大多都认得。

这是自然,如果我要构建一个世界的话,我也会选择和原先世界中一样的文字。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成功到这个上层世界来了。自己也得加把劲才是,把更多的同胞解放出来。

她看了眼窗外,一眼就看穿了无边浓雾之后隐藏的假象。

等到足够的同胞也出来时,我们就能开始谋划往更上层、也更加真实的世界去了。


系列作完结后的一些感想(内含微量剧透)

第一作开始于一次和友人的玩笑,本质上讲的是一个相当胃疼的脑洞设定,是我尝试写同人的起点。
第二作是前作的世界观补完作,将前作的核心设定做了更进一步的探究和延伸,写的是一个求知欲旺盛的少女探求世界真相的故事。
在我写这篇的时候,一同入坑的友人也从现实中博士的角度写了一篇《由两百合成玉引发的血案》,这个尝试就好像我喜欢的一个乐队喜欢把单曲的vocal version和orchestral version交替放在两张碟里来促进消费一样,虽然这次尝试反响很一般,但成为了第六作的雏形。
第三作在创作前是没有想说要与前两篇联动的,只是单纯想要尝试恐怖惊悚类型的短篇,构思的时候重读了很多大师的作品,文字上也抛弃了之前的长句写法,虽然最后写的有点意识流就是了。整个故事的核心是基于叙述性诡计的,给读者留下了很大的遐想空间,是我本人比较喜欢的一篇。
第四作在创作时依然是独立的,尝试的类型是我一直想要试一下的克苏鲁系,因此主角选择为深海色也是相当自然而然的一件事情。在写的时候参考了很多爱手艺的作品,整个语言风格也和之前的作品完全不同,该怎么说呢,感觉非常晦涩沉重的语言风格,写的并不是很习惯。
第五作是有意将上述篇目串联起来的一篇,类型尝试的是我看的比较多的推理小说(然而写的并不是很好),创作的来源是一次和友人聊天时,他说想要看一篇.exe式的同人,我也正有此意,就有了这篇。在写作的同时也在准备翻译PKD的小说,做功课了解了一些诺斯替主义的神话背景以及核心思想,所以本篇中也多多少少有些涉及。
第六作如之前所说,是联系现实的一作,作为系列作的结尾其实在主线故事上并没有什么新的内容,更多的是作为之前篇目从另一个角度进行的补充。写的时候更多的尝试使用短句,而非以往大段大段的文字,同时也加入了一些暗示性极强的景物描写。

整个系列的故事主题大概分为以下三个部分:虚拟世界内角色的探索,整个虚拟世界发生的异变,以及现实世界中玩家的探索。
其中12篇属于第一个部分,34篇属于第二个部分,第5篇二三皆有,第6篇属于第三个部分。
整个系列的设定和.exe具有一定的相似度,我先贴一段别人所写的,关于.exe的介绍。Creepypasta的原作者JC-the-Hyena在论坛上发布了一篇长文来解释《Sonic.EXE》的设定。它不是恶魔,也不是神,是一个从虚空中创造出来的生物,并喜欢上了“索尼克”这个游戏系列。 这个生物想要玩具,但又不能离开自己的位面去抓人,只好化身成一个电子游戏寄居在刻录盘中,当人类安装这个游戏时,电脑就被这个邪恶生物完全控制了。它深知人类心中的黑暗面藏匿于何处,就把游戏流程设计得恐怖黑暗却引人入胜,当游戏通关时它会从屏幕中钻出,把受害者的灵魂拉向自己的世界。 随着这个游戏的传播,人们将这个生物称为“Sonic.EXE”,它觉得这名字还不错,有时还会简称自己为“EXE(extra evil)”。整个故事的思路就是基于sonic. exe及其之后衍生的.exe系列而产生的,这系列的作品很多具有meta元素,这也是选择. exe的原因之一。故事的结局和文中提到的《幻世3(十三层空间)》有些类似,文中的主角道格拉斯·霍尔在外来女主金克斯的帮助下,成功替换了从上层世界而来的世界操控者。再加上一些克苏鲁的元素,综合以上三者就有了这篇文章。文中外来入侵不断替换干员,同质化世界的设定在其他作品中也不少见,同类的题材中例如《黑客帝国》中的史密斯,《环界(午夜凶铃)》中的贞子都有一样的举动,我很喜欢铃木光司在这书里的一句话:“病毒的特性是增殖,咒文就是复制再复制。”
方舟世界中的克苏鲁元素(我本人一直认为与整个世界设定有些不搭)被设定为是从其他克系游戏中入侵过来的元素,是入侵者。入侵的目的是为了占领这个游戏,从而在玩家接入游戏时借由玩家的躯体抵达真实世界。占领的途径在第四作中明显暗示了,系通过干员深海色完成。贯彻全文的母题是对于世界真实性的探讨,在第一作中质疑了记录的权威性,在第二作中质疑了记忆和世界的真实性,而在第六作中则连带着对玩家所处的世界一并质疑。最终在结尾做出了解答:“她看了眼窗外,一眼就看穿了无边浓雾之后隐藏的假象……就能开始谋划往更上层、也更加真实的世界去了。”玩家所处的世界也并非是真正真实的,依旧是虚拟世界的一层,这也是第六作的标题《从另一个梦里醒来》的含义。

整个系列的作品实际上都是练手用,尝试了很多类型和很多不一样的写作风格,能写完我还是比较满意的。
比较可惜的就是由于组成系列作的缘故,第三作的多元解读被扼杀了,不过实际上前两作单独看成一个系列,第三四作看成是单独的短篇,再结合五六作看成是一整个系列作也可。请读者自行挑选喜欢的方式解读。
来年会努力改善文风过于冗繁的问题,争取更进一步。
感谢读者的一路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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